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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作品

一座城市的消亡

来源:文化与传媒学院2022级汉语言文学3班 图文:向情深 发布日期:2024-05-16 发布日期:2024-05-16

莉芙在一处废墟的寂静中醒来,这时候已经是晌午了。这几天晚上很吵,吵得她睡不着,不过这样的吵闹在晨曦到来之际消失了,她终于在今天的早上好好睡了会儿。莉芙透过废墟的小缝隙眺望外面。确定安全后,她才从夹缝里爬了出来。

许是这矛盾在谈判桌子上是两方都难以妥协的,于是暴力诞生了。从第一声炮响开始,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周。

城市已经满目疮痍,能看到的只有断壁残垣。

三天前,接二连三地炮弹呼啸着落入城市,然后绽开来,冲击波荡涤了周围建筑,喧闹的住所成为了葬尸地。尖叫、呐喊、哭泣充斥大街小巷,人们张皇失措地向城外荒漠跑去。他们没有来得及带什么东西,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没有食物和水,很多人都会死。但是,比起在这座城里尸骨无存,显然前者更有生还的希望,至少政府和国际的救援在驰援路上。他们都还有家人,还有自己的未至的未来和未实现的梦想。现在,他们只想活命。

持续两天的巷战又导致了很多平民死亡,这些都是来不及或没有能力出逃的人。两国的军队不知道哪里去了,今天早上没有了枪声,周遭静寂。有一个人探出头怯怯地张望。过了会儿,废墟里才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抽噎声。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爬出废墟,声音渐渐地嘈杂了起来。

经过商议,他们决计向北漂泊,这里差不多已经沦陷了,想活着就得到政府军控制的地区去,救援队也在那里。

“好了,大家听着,我们没有时间悲伤了。大家四处收罗一下物资,我们很有一段路要走。”刚推举出来的领头人说。他看了看表,“记得十点在这里集合。军队很快就要来占领这里了。哦,对了,收集物资的时候顺便看看还有没有能走的人,一起带走。”

莉芙这时候还在城市边缘地区的一堆废墟里熟睡,没有任何人发现她。

领头人看着抱着妻子尸体埋头哭泣的丈夫,对着所有人说:“死了人我们带不走的。就埋在这里吧,真主会保佑他们。”

十点,低迷的情绪笼罩着这群活着的每一个人。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拖着伤痕累累的心和熊熊燃烧的仇恨,离开了他们生根发芽的地方,向北方走去。现在,这座城市有能力离开的,都走了。

莉芙出了废墟,想去找点吃的。她拍了拍脸上和红色花袍上的灰,站在废墟堆的顶上四处眺望。太阳像往日一样刺眼。向北方望去时,隐隐约约看见了几只蚂蚁在沙丘上爬,小小的身形,缓缓挪动,她撇过头。

莉芙发现不远处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苍蝇在尸体上在舞蹈。莉芙小心翼翼的走到尸体面前,取下头上装饰的铜制小花,想放在尸体的左手里,但是她的左手不知道哪里去了,莉芙只好握着她的右手腕,将小小的,带着体温的花放进尸体冰凉的右手里。

“真主会保佑你。”

莉芙开始扒拉她的衣服,尸体破破烂烂衣服混杂着泥沙,细碎的肉和干透的血,散发隐隐的臭味。莉芙摸索了很久,终于从尸体破碎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块干瘪瘪的面包和一朵没了好几片花瓣的纸花,纸花上染着干透的血。莉芙将花挂在她的胸口破碎的衣服上,把面包拿起来,放在阳光下。面包上也染了些红色,应该是尸体的血。不过并不影响莉芙食用,但是没有水,这干巴巴的面包也只能瞪眼望着。莉芙舔了舔皲裂的嘴唇,将面包放进脏兮兮的口袋里。她得去找点水。

莉芙爬过一处倒了的柱子,沿着街道仔细地观察。以前小铺子的货都不见了,到处都是瓦砾,颓圮房屋不时滑落砂砾和碎石,散落在残缺不全的尸体上。她一个一个地翻找尸体上的东西,每翻到一个人,莉芙就从头饰上取下一个小花,放在他的手里,然后虔诚地低喃“真主会保佑你”。有一具两只手都不见了的尸体,她就将花放在他的额头上。还有一位女士的头巾脱落了,莉芙就给她重新裹上。就这样不知道多久,莉芙的头饰上只有两朵小花了,身上的红袍也沾上了血。莉芙觉得累了,就静静坐在一边的小石块上,看着荒芜的城市和睡着的人们。她回想起爸爸妈妈在不久前,也是在这样的荒芜里,这样睡着的。莉芙打算放弃了,她捏了捏兜里的面包。

“好久不见,莉芙。”

莉芙回过头,看见普莱茵对着她笑,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愿真主保佑你。”

“愿真主保佑你。”莉芙回应到。

莉芙和普莱茵是同学。莉芙不擅长交流,很少说话,所以基本没有朋友。普莱茵也是这样,大家都嘲笑他是穷小子,不过普莱茵倒是不怎么介意,整日背个小包乐呵呵的。

普莱茵很有几次看见孤独的莉芙,于是普莱茵主动打过几次招呼后就经常围着她转,莉芙波澜不惊的脸总会因为他的出现泛起一丝笑容。

普莱茵坐到她的旁边。

“你有水吗,普莱茵?”

“有的。”他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仔细地翻找,除了这瓶水,包里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一小节的铁丝,破碎的格子头巾,还有弹壳什么的,最上面的是一个笔记本,上面夹着一支笔。

“谢谢。”

莉芙浅浅笑着接过水,喝了一点,接着从兜里拿出了那块面包,和水一起递给了普莱茵。

“你呢?你还有吗?”

“你别管。”

“你接下来怎么办?”普莱茵把水瓶的盖子拧上,和面包一起放入包里。

在太阳的光辉中,敌国的军队正在向这里开进。

莉芙的回答被风声淹没,热风灌进耳朵,猎猎作响。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像这样说这么多话。他们坐了很久,普莱茵一直很认真地在听,但是她那些话就像这场突然发起战争一样,普莱茵懵懵懂懂,最后那些话被热风吹散在静寂的荒漠。

临别之际,莉芙找他要来了那块黑白格子纹的头巾,作为交换,她将头饰上的一朵小花取下给了他。

“我得去找我姐姐了。”普莱茵道了别。

莉芙的目光追随着他渐渐离去,直到他身影在墙角消失不见。

“愿和平与你同在。”莉芙回过头,喃喃自语。她将最后的小花取了下来,扔掉了没有花的头饰,捋了一下头发,将黑白格的头巾围在了头上。现在,静静等待就好。

普莱茵是孤儿。父亲几年前抛妻弃子跑了,分文没留,女性在这里很难找到工作,母亲无数次的求职悉数被拒,在家日夜操劳勉强将孩子们养大。像戏剧一样的巧合,在姐姐即将嫁人之际,这场战争开始了,妈妈在爆炸中失去了踪迹,姐姐的未婚夫也不知所踪。她姐姐将他带到城市的一角,找了个坍塌的房屋作为他们的庇护所,同时也便于观察外面的情况。

姐姐在角落哭了很久很久,小普莱茵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但是他想起来在课堂上折的纸花,普莱茵就从包里把花翻了出来,花是白色的,花瓣在挤压中不见了好几片。他送到了姐姐面前。姐姐用红肿的眼睛盯着他。普莱茵感到很不自在,正打算走开的时候,姐姐接过了纸花,把普莱茵拉进怀里,抱着他兀自痛哭。

傍晚,普莱茵有点饿了,上午他们把最后一点干粮吃完了。这已经是第二天了,可枪声依旧此起彼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姐姐也知道普莱茵饿了,但是还不能出去,外面还在交战。

晚上,普莱茵在姐姐的催促下睡了,姐姐趴在旁边,直到普莱茵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姐姐将花放进衣兜里,透过狭小的缝隙张望月光朦胧的世界,尽管枪声不绝于耳,但声音可以确定来自城市另一头。

姐姐探出身来,蹑手蹑脚走进茫茫的黑夜。

普莱茵找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快落进沙漠里,他仍旧一无所获。他吃掉了莉芙给他的面包,面包很难嚼,像咬橡皮擦一样的感觉,不过还好有点水,他咬一口就喝点水,这样就很好咀嚼了。

风尖啸地掠过荒地,卷起尘沙在天空飘荡。普莱茵隐隐间听见大卡车行驶的轰鸣声。他盖上瓶盖,将面包狠狠地咽下,从一块倒了的墙壁上一跃而下,在居民区内穿行,向汽车轰鸣的地方跑去。风带着砂砾拍打在脸上,微微疼痛,普莱茵猜测有人救他们。他跑到城南边,站在一栋居民楼顶上看着漫漫黄沙。车的轰鸣声愈发近了,车辆在黄沙中若隐若现。

普莱茵忽地蹲了下来,喘着粗气。他匆匆下楼,向姐姐的庇护所跑去。他清晰的看见车上军队的装束,头上硕大的mitznefet是普莱茵永生难忘的梦魇,驶来的无疑是敌人的车辆。

回到庇护所,普莱茵发现他的笔记本掉了。上面写着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至少对他来说如此。他又翻出了庇护所,一边警惕着风吹草动,一边在跑来的路上仔细的搜寻。

“在那里。”

他的笔记本安静地躺在满是瓦砾的街道上,一个倒了的柱子旁边,他兴冲冲地跑过去,捡起来细细的翻看,终于找到了,普莱茵舒了一口气,虽然沾了点灰,但好在并没有什么缺失。这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士兵举起了枪,瞄准了那个站在废墟之上的人。

可能在士兵看来,可能这个人早就知道他们来了,但是如此地无视他的存在,是对士兵人格的亵渎。他这样想着,扣动了扳机。

黄昏绚烂夺目,黄沙在天上盘旋。沙漠注定难以诞生长久生命,沙漠缺少了生存的条件。一种生命会为了所谓的生活,几近疯狂地剥削着其他的存在,最后,其他的存在在剥削中消亡,剥削者难移本性,便只能自我蚕食,步入死亡。这样的故事,一遍又一遍。沙漠是生命的墓地。

伴随着中弹低吟的闷哼,莉芙坠落在地上。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入骨地痛,她清晰的记得,上一次是在她的爸爸妈妈的怀里。枪声在耳畔不断地响起,她躺在父母的尸体上,安安静静。沉默的眼泪,滑过眼角,滴落在耳朵上,洒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现在,眼泪已经流尽了。她头饰上的花依旧紧紧握在手里,黑白的头巾落在脸上。莉芙依旧安安静静地躺着,就像在那时,那时父母的怀里一样。

声音在荒废的城市里回荡,普莱茵被这枪声吓怔了,回过神来的他慌忙翻过旁边的倾倒了的柱子,胆颤心惊地探头张望。黄昏悠悠,破败的建筑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除了车辆的轰鸣声,普莱茵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动静。他长吁一口气,坐了下来,背倚在墙上。普莱茵的眼睛扫过周围,停在了一具尸体上,他看见那尸体寂静无声地躺在不远的地方,挂在胸口上的纸花在风中轻轻的摆动,右手里的花在夕阳里闪闪发亮。她的穿着是那么的熟悉,普莱茵总觉得认识她。他站起来,告诉自己应该离开,但是不知道什么驱使着他,驱使着他颤抖的身躯,趔趔趄趄地走过瓦砾,来到尸体面前。普莱茵看着尸体的脸,目光呆滞的站在那里,难以呼吸。

普莱茵安安静静地匍匐在姐姐的怀里。他的笔记本落在了地上,荒漠的风将它一页一页地翻阅,清秀的字迹认真书写着这些天不平凡的经历。在空荡荡的城里,金色的余晖里,隐隐飘来着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车队没有在这里修整,上面发来指令,要求车队急行军去增援过于深入的先锋部队。一辆接一辆的军车碾过这里的废墟,在一望无垠的荒漠里,和着血色的黄昏,隐入尘烟,向着北方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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