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M睁开双眼,现在是凌晨4:17分,四周静谧无声,床头柜上的夜灯发出柔软的、温暖的、微弱的黄光,猫团成一圈卧在他枕边,正静静地舔毛。
再过大约3个小时,闹钟就会响起,到起床上班的时间了。然而M毫无睡意。
真奇怪……晚上没有喝咖啡,甚至喝了一小杯白兰地助眠,当然也没有做噩梦,仔细回想起来,今晚睡得堪称无知无觉,非常好……既然已经醒了,不如去上个厕所。M坐起身,看了猫一眼——它还沉浸在舔毛的猫生大事里,一个眼神也不屑于分给它的主人——正要下床去卫生间,却突然被一阵突然袭来的恐惧感席卷全身。
那条门缝,本来是特意打开,方便猫在客厅和卧室进出的,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莫名清醒的夜晚,M对那条漆黑的门缝感到害怕。
夜灯的光不足以照透门缝背后的黑暗,M看见黑暗似乎在缓慢地翻滚,从门缝里探进来……M眨了下眼睛,是错觉,浓厚的黑暗仍旧待在门缝之后,一切都很平静,好像有什么在伺机等待着。
是的,M想,不能用手机的电筒光去照射,那会惊动……他坐在床上,盯着黑暗。
僵持。
楼下传来垃圾桶翻倒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吵闹的狗吠,有人打开窗户看是怎么回事——外面的世界是活着的,有生机的——但M的身边,啊,对了,猫还在愉悦地舔毛。热闹过后的寂静中,舔毛的声音尤为明显,M静静听着,觉得全身轻松、安心。
回到现实吧,M拿起手机,点开了抖音。美丽的风光、可爱的动物、诱人的美食,精彩的网络世界告诉M,之前的恐惧都是他的幻想,他的大惊小怪罢了。
天哪,时间过得可真快,已经5:42了。快点去一趟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确认客厅里什么也没有——然后回来睡觉,M勒令自己。他浏览着一个叫FADING的餐厅(巴洛克风格,卖各类颜色清新的甜点,很适合带女友去过周末),给它的主页点了“收藏”,随后扔下手机,把门大开,迈步走进粘稠的黑暗之中。
“咔哒”,卧室的门轻轻阖上,把黑暗完全隔绝在外。猫停下动作,警觉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没有更多的动静了,它放下心,踱步到床的正中间,蹲坐着等主人回来,渐渐地,它趴下睡着了。
2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到地板上,画出一道道暖黄色,夜灯的微光被衬托得几不可察。
一个普通的早晨。
7:00,闹钟准时响起,睡在床正中央的猫被吵醒。它打了个哈欠,弓起背伸了个很长的懒腰,轻快地跳下床去。
卧室门紧闭,通向猫粮、水、玩具和厕所的通道没有打开,猫对着门叫起来。一开始是轻微的“咪”声,然后是拖长了的“喵”声,最后变成又长又响的“啊嗷”声。
一般来说,当猫这样嚎叫时,最多几分钟,人类就会走过来安抚它,把大手盖在它的头上,温柔地一路抚摸到尾巴根,嘴里叽里咕噜,然后再给它一点小零食。可是今天,没有脚步声,没有抚摸,没有听不懂的话,也没有零食。什么都没发生。
猫安静了一会儿,仔细听了听,门后非常安静,好像一锅粘稠的胶水,一切都被吞没、包围、凝固。
它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很饿,而且很想去猫砂里刨两下,这些渴望促使它焦虑地挠门。然而令人难以忍受的刮拉声也被门后的东西完全接纳和消化了。
猫想到它和人类常玩的一种游戏——它把爪子从门下面的缝隙里伸出去,试探地晃晃,人类可能捏住它,也可能摸摸它,或者人类把手指伸过来,让猫轻轻地踩一下——现在它觉得人类就等在门后,等着它的爪子(虽然并没有闻到熟悉的气味,但人类是很狡猾的)。
缝隙很黑,深不见底,出于本能的驱使,猫轻轻“喵”了一声,把要伸过门缝和人类玩耍的爪子缩回来,仔细地舔舐。
这次它清楚地知道,人类不在门后面,不在这里,不在这边。
窗外有小鸟的叫声,或许吃饭和刨砂可以等等,人类其实也没有那么要紧,还是先去看看那些只会飞来飞去的蠢东西正在做什么吧。
当时间来到正午,和鸟吵架大获全胜、满足睡去的猫再次醒来(期间手机响了很多次,当然啦,猫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阳光下,地板上,猫的影子直直地指向紧闭的门扉,这时机真是完美。猫又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它眯了眯眼睛,俯身趴下去,让身体和影子完全重合。
它陷进影子里,来到了另一边————圆圆的月亮挂在黑夜的边缘。晚风吹来,猫听到了一些消息,它回头看了眼正在逐渐褪去、化为虚影的卧室,纵身跳进了窗外的城市。
如果找到人类,猫想,它要尽情“嗷嗷”叫一整天,还要敲诈一年份的小零食(每天一包)。猫骄傲地把尾巴高高竖起,轻盈地穿梭在尖尖的围栏之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