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
梧桐又黄了
快节奏似乎是21世纪的代名词,自工业革命架起铁面无私的大本钟起,资本家们就开始尝试借助指针来强化人们的时间观念,这股追求效率的浪潮如洪水猛兽一路奔逃至现在。时间转瞬即逝,我总疑心会否真有科幻小说里那种蚕食时间的怪物,悄无声息地,逼迫人类在时间的隧道里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过于强调时间观念的结果是时间观念的淡化,当一个不懂规划的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待办事项时,忙碌二字便奇迹般地将他的时间观念冲淡了。大学生的传统剧目似乎就是赶早八,一条专为匆匆步履铺就的道路,抬眼望去,满目孤高,尽是忙碌淡漠的背影。人生如羁旅,我亦是行人。我的背影又交托到谁的视线中了?恩施的天像恋爱中的情人,敏锐又敏感,风云变幻,毫无预兆。昨日还依仗着御寒的衣裳,放到现下竟是不管事。一阵冷空气突袭,打我个猝不及防,忙裹了裹单薄外套,竟转头疑心起年月——又抬眼,木叶涨潮般黄过一大片了。
我不是植物学家,对植物不甚了了。看着这体型大过掌心、状似婴孩五指的木叶,纵有少年万般勇,一时也不敢妄下定论,怕张冠李戴,落下笑话。后来总算知道路边一排全种梧桐,想起朱熹说:“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桐已秋声。”我笑他一隔近千年,还能惊醒春草梦中人。
后来闲情信步,但凡路过,总记着扬首来打量一番这秋声梧桐:梧桐不像桂叶繁芜,层层叠叠毫无舒展之地,也不似枫叶小器,扭扭捏捏全无大家之姿。梧桐作旦咿呀上场,戴水晶头面把琼枝玉叶堆了个遍,瑟瑟秋风打叶而过,惊得这琉璃点翠缠金钗,化蝶般扑翅翻飞。梧桐树像凌霄宝殿里持扇侍立的宫女,楚腰纤细,袅袅娉娉,含骨挺立,刚柔并济,备了病西施的软,兼了狠妲己的厉。
古有栽桐引凤之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陈翥在《桐谱》解释了凤凰栖桐的缘由:“夫凤凰仁瑞之禽也,不止强恶之木,梧桐叶软之木也,皮理细腻而脆,技干抹疏而软,故凤凰非梧桐而不栖也。”梧桐内外兼修,知行合一,良木也。土家人会为新生女婴种梧桐,就种在自家门前,等女娃长大定亲,就砍了做陪嫁。似乎梧桐自古就带身娇而不媚的女儿气,像晋代遗风,酿一坛辛鲜澄香、绵厚温润的女儿红。
望着梧桐树下一个个擦肩而过的背影,我突然发现思绪像抽离毛衣的线头,因舞蛇人的咒语慢慢扭动,慢慢地、慢慢地,随风飘飞,飞向虚无缥缈的远方。冷空气还是按部就班、进入预设轨道,很有时间观念。而我还困在那个关于薄外套的过去。被费力劳碌及其痛楚捆绑的人生,好像过度泡发的面包,寡淡无味。我们没什么不同,都肩负梦想,勇敢地踏上人生苦旅,但“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只要抬头,或一个小小的转身——时间定格于此,你可以尽情享受自己——那个和自然紧密结合的你。
编辑/邓安君
本网/谭喜 于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