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徬晚的一节马路牙子上,一个略带稚气的青年蹲着抽烟,他极力吮吸着,仿佛想要亲吻那一端的燃烧,多巴胺和蓝色的烟雾抚摸着他脸上的一团不散的稚气,将之摊开以舒展眉眼,青年欢欣地眯眼笑着吐出烟雾,随后张大双眼盯着烟雾的上升,随之仰头、仰头、仰头……。
青年或许是想借着这点引导,看见天上微黑而淡的云吧,可是不能。
一阵风突如其来,把烟雾猛地折向马路中央,以至于同归于尽在奔驰而过的重卡前,被物质与力撕扯成裹满了灰尘的糖浆似的气流。
青年咬紧牙关,闭上双眼,仿佛十分痛苦,可是当马路对面传来一声呼唤,那比吸烟更甚的欢欣却霎时间浮现在他的眉梢了。
这一段马路没有红绿灯,于是当青年眼看左右没车之后,便直头跑了过去,跑到一半时才抬头看见那白裙子的姑娘。
姑娘并不很美,但身材很高挑,此时正圆着一双明亮的眼,紧紧跟着青年的身。
可当青年跑过来时,姑娘却往后退了一步,倒把手上拿的所有东西一股脑递向青年,青年也不看只顾笑着接,随后两人挽着手沿着马路走着。
青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什么,姑娘看着青年笑着一一听了,但青年心里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在动些什么,他的嘴巴和大脑都被愉悦醉倒了,就好像两匹野马拉着车,一个只顾向东一个只顾向西,只有驾车人的眼睛紧紧捉着面前美景,这也就是青年的眼睛。
直到路过一个湖边,两人的欢声笑语被湖旁的山壁反射回来时,两人才忽然觉得这徬晚竟是如此寂静,可是车来车往发出的喇叭声和轮胎摩擦声那么多,为什么只有这两人小小的回音能被捕捉到呢,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心底为同一个答案而欢喜。
二
青年用细小的毛笔尖去挑逗砚台边爬行的蚂蚁,一个一个随着青年的心而画出的圆,把蚂蚁一圈圈的套在里面,急得蚂蚁团团转,可青年的心却不在蚂蚁身上,而是飘忽不定,不时看看那个被设了免打扰的联系人,这被他称作寻宝,希望能在一次次查看中,忽然发现回信,好几次他都为这种收获扬起眉梢。
这次也不例外。
青年把笔丢得老远,可怜的蚂蚁在着急中被锁死,可怜的蚂蚁啊。
青年急忙忙洗了洗脸,披上衣服就出门,拿着钥匙的手极为用力,以至于发白,但去拿门边的伞的手却很轻柔。
青年走过一颗小树时被风撞过来的花枝摸了一下脸,青年想摘枝上的花儿却不能,这随手可得花儿太敷衍了,决不可送给姑娘,那何必伤这红花呢?他预备是要买一束绸束的玫瑰送给姑娘,可是见面到底是不确定,姑娘毕竟很忙,总是在很晚才给他答复,他做不了亲手送她的计划。
因此他这次要约个时间,好亲手买来最新鲜的玫瑰给她。
她也该忙完了吧,都好久了,他想。
他匆匆走到了离姑娘很近的地方时,牵了牵衣服的下摆,想让衣服垂落得自然而优雅。
伞檐遮过了姑娘面前的天空,可是姑娘却从来没有看过这片天,她此时方才抬起头,对青年说道:“你知道的,最近我没有什么时间,像今天见面这样的机会可能会很少。”姑娘的眼睛让青年说不出什么,只是把抽出荷包准备伸出去接东西的手,又塞了回去,把钥匙捏了捏,另一只手却把伞捏得更轻柔。
青年说:“好的。”
两人还是并肩走着,这一天的风比较大,青年想要脱下衣服给姑娘,却发现自己穿得更少,面对一些出乎意料的变化时,自己难以抵御。
青年没能脱下衣服,可是却更冷了,这让他吐出一口冷气,这一次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件脱不下的衣服,和突然变冷的天气,可是明明这是春天,可是明明这是春天。
三
青年翻动着土,埋下一颗颗种子,这是向日葵的种子,这时候种有点不合时宜,可是这是姑娘带给他的,他愿意多花些功夫。他浇透了一遍水,用铲子在湿土上轻轻划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符号,不是爱心,反而类似于他用来困住蚂蚁的圆圈,他看着圆圈仿佛意识到了些什么,一种恐怖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撇下铲子,试探性的发出一条消息,竭力使自己不去看手机,可是不能,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马路牙子上,他如同蓝色烟雾一般不受控制,虽然看起来他是在上升、上升、上升。
可是结局呢,他有点不敢去想。
回信很迟,这时候青年已经洗过了一遍澡,青年委婉的表达了思念和想要见面,可是不能,姑娘没有时间。
青年把笔架上挂着的之前被撇的笔拿过来,练着字,却突然第一次对着手机那头突然没有的回信而发怒,可是这些话更没有回信,青年爬上床对着斜照进来的阳光而眠,一种燥热的感觉周流于全身。
醒来,青年安定了下来,拿起手机对着那边表达歉意,这回有了回应,青年却没有那么开心,他又一次的想要见面,姑娘终于答应,但这次青年看到的眼睛,却是充斥着不安的。
青年急忙解释,以至于语无伦次,可姑娘的不安停不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青年会有突如其来的怒火,这么急切的想要见面又是想要怎么样。
可是他们终于和解,带着一点隔阂,他们至少重新挽起了手,可是青年看着路边广告牌上脱落而重粘的字,陷入了沉思。
这看起来并不那么好,青年这样想着。
四
青年吸取了一些教训,变得平和了一些,不再那么急切的想要见面,可是今天是假期,青年想着,急急发过去想要接姑娘下班的消息,可是姑娘的回信迟而生硬,青年仰着头,看向天花板上如裹满了灰尘的糖浆似的蜘蛛网,陷入了沉思。
他打着字,不知道自己在打些什么,只记得最后一句是告别,最后一个符号却没有落下。
这次回信来得很快,青年把眸子一扬,打开了电脑打游戏。
可是当累了之后,青年欲抽烟的那个瞬间,却又仿佛看到了那蓝色的烟雾,于是炽热的燃烧被想起,熄灭与撕裂也随后到来,最后来的是一双明亮而圆的眼睛,青年想起来那天对蚂蚁随心画下的圈,那是句号的开始,也是心捉住身体后自然产生的锁。
可是这锁明明能解开不是吗?青年把衣服脱下来挂在衣架上,他这次没有那么冷了,可是衣服也只能挂在衣架上了,他拿出荷包里面的钥匙,这次被铁咯得不敢捏紧,青年看着钥匙,笑了笑,握松一点嘛,他想着。
可是一握松,他几乎感觉钥匙要滑落了。
青年把钥匙胡乱一丢,心里想着:去他妈的。
可是他爬上床后把被子裹得那么紧,他真的不冷吗?或许这变化并没有那么出乎意料吧。
青年又爬起来出去喝了点闷酒,酒精的麻痹感让时间的概念很模糊了,青年恍惚经过了一个久梦之后,居然感觉不到什么怀念了,他把钥匙捡起来穿在一条丝带上,整整齐齐地编出一个缎结放在上衣的里面,洗漱好后出去吃了一顿早饭,他甚至还哼着歌儿。
“摆脱”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才结束。
他太久忘却的向日葵种子已经和土块结成了砖坯样的东西,但在一处空调外机的水可以滴到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芽儿立着摇曳于风中,青年把芽儿挖出来移于楼下的一处花坛,然后把土块打碎,倒在边上的树下,浇了点水来泡发。
这点事儿做完之后,青年看着空荡荡的花盆,心里感到一阵疲劳,四肢发软无力,他牢牢揣着的心开始上升,破开块结而死寂的灵与肉,上升、上升、上升,在带着一点热气风中立着摇曳。
风越来越大,心开始折向别处,热气被气流撕碎,寒冷下堕把青年的胸口抓破,青年感觉到冷和瘙痒,手足无措的同时开始紊乱抽搐。
青年仰头,仰头,仰头,一滴滴水样的阳光把云洗得透亮,他的心儿在天上为光的发端,居于被称为苍穹的圣坛,芽儿在生长茁壮,生机在复苏,或许是天令这辉煌而灵动的炉火捶打着一切冥顽不灵的铁,但铁会于毁灭与重铸渴望,可是土块呢?只有水样的阳光把你泡开,青年瘫软着蹲下,被移植的芽儿重新挺立起来,青年左手抓着右手,颤抖着咬牙,向是在求饶:
我向你带给我的,我向因你而起的,我向这世上一切你我交叠,投降告饶了!!!
风儿吹过土块碎泼之地上高大的树木,一些从别处来的烟于抖落的枝叶间消散。
此时,青年正好咬紧牙关,闭上双眼。